張文宏：沒有social就沒有感染，准備回國先吃兩塊牛排

北京時間4月4日下午6時，上海市新冠肺炎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做客人民網上海頻道演播室，與在法華人華僑、留學生等進行在線交流。

此次連線，受中國駐法大使館和法國華人華僑、留學生等社團邀請，通過人民網、人民好醫生客戶端等網絡平台進行在線交流，回答海外同胞們關心的疫情發展、個人防護等熱點問題。張文宏用他一貫的直率、深入淺出、生動全面地為旅法中國公民解答了關於疫情防護和治療的各類問題，傳播科學、理性應對疫情的知識。

法國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來，高峰和拐點預計4月份會到來

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海外疫情持續蔓延，法國確診病例不斷刷新。中國駐法國使領館高度重視旅法中國同胞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正想方設法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您對法國當前的疫情發展和走向有何分析？

張文宏：最近一星期，我們跟法國的醫生、科學家有過三次交流。我們也為合作伙伴贈送了一些急需的採樣試劑，這對於解決法國疫情的需求可能是杯水車薪，但表達的是我們的情誼。情誼和合作對世界共同抗疫是非常重要的。對於抗疫，我是有信心的。

最近法國的病例數增加過快，病死率接近9%，可能在局部地區一些老年人住院遇到了困難。病例數上升快，跟檢測水平不斷提高有關。我個人認為，法國的疫情的高峰會在4月份到來，然后逐漸得到控制。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了，或者已經走到一半。

60歲以下的“年輕人”風險極低，基本不需要去醫院

問：法國醫院隻收治重症患者，要求輕症患者居家隔離觀察。請問輕症患者居家期間如何治療？哪些藥物已被証明有效？

張文宏：居家隔離最大的問題不是治療，而是心理上的恐懼感。沒有生病即覺得自己得了這個病，得了這個病感覺就像到了世界末日。首先要打破恐懼心。對這個病來講，大多數人是可以通過合理調養痊愈，而不需治療。現在法國的局部地區病人相對較多，醫療資源緊缺，英國也是，不能像中國大陸現階段一樣把有症狀的人都隔離起來。

80%患者是不需要去醫院的，年輕人估計95%都可以，隻要有幾條做得到，呆在家裡就能解決問題，。第一，要有很好的心態。如果你是在60歲以下，都屬於年輕人，（變重症的）風險是極低的，除非你有基礎性疾病。第二，睡眠調節好。第三，營養調節好。這三個都調節好，隻要在家裡堅持7—10天，基本上都可以突破這個疾病對你的影響。什麼情況下面必須去醫院？有非常明確的肺部損害。發燒、咳嗽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你覺得自己的力氣不夠了，做一點點家務事都覺得氣喘，比如到門口倒個垃圾再進來氣就有點接不上來。你的肺功能跟不上你的活動，哪怕有一點點感覺，建議你立刻去醫院，醫院馬上會檢查血液裡的氧氣濃度，收治你入院。

20%的人需要到醫院。醫院會給你什麼治療呢？一般是普通的氧氣治療就能解決問題。20%裡面有5%，也就是說佔了總體人群的3%—5%，是非常嚴重的，需要進行氣管插管、進重症監護病房。

大家在居家的過程中，如果覺得有很多問題想找人問也問不到，你的病不是很重但就想找醫生聊聊，哪些醫生會理你呢？你的祖國的醫生會理你。比如你可以點進華山醫院的官網，裡面有免費的在線咨詢，你任何的症狀他們都會回答你。我也指導了好幾個人，他們對我都非常感謝，事實上不是感謝我給他提供的治療，而是給他提供了免除恐懼的需求。

新冠病毒感染沒有例外，母親和老婆不分先后

問：如果夫妻一方有症狀，又同居一室，居家隔離有哪些注意事項？鄰居已被感染，是否有必要臨時搬出去住?

張文宏：有些傳染病是有限的人傳人，比如H7N9禽流感，在我治療的病人中，誰對你最好通過傳播就看得見。新冠病毒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區別，近距離接觸，吃飯、講話，唾沫裡面含有的病毒是引起傳播的最主要的原因。隻要你們在一起吃飯、講話，你就會馬上被感染上，不管是你母親還是老婆，基本上沒有例外。社交距離在家庭中是非常難做到的，配偶如果得了新冠肺炎，你感染的風險就極高。

如果你的鄰居得了新冠肺炎，他可能是個無症狀攜帶者或者處於潛伏期，你要跟他共用電梯。怎麼防備？第一出門戴口罩。特別在電梯裡戴一戴。第二，電梯按鈕不總是安全的，在袋子裡要放幾枚牙簽，用牙簽或餐巾紙撳按鈕，出門就扔掉。很多人懷疑病毒是不是會通過地下水管、糞便、地下水裡返上來，氣溶膠傳播，到現在為止，關於這一點都沒有被科學所証實過。

出門以后，這雙手就不可以再摸自己的鼻子和嘴巴，隻要你不接觸任何東西，戴好口罩，回到家裡第一件事是洗手。做到這幾點，你得新冠的風險就沒有。在意大利，很多華裔社區現在都是零感染。就因為華裔永遠可以把這些事情做到非常極致。在上海，當初我說過希望大家都悶在家裡，一個“悶”字做好了，上海這麼大的城市，最后感染的人隻有300多例。

死亡率高跟人種有關？都是同一人種，沒有差異

問：意大利爆發的新冠病毒基因是否與中國的病毒基因不同？這個病毒的易患人群與人種、血型有沒有關系？

張文宏：現在全世界各地的病毒在基因庫裡都有測序，經過詳細比對，到目前為止，不同國家感染的病毒沒有差異。整個歐盟地區病毒傳來傳去，都是一家人。同屬高加索人，意大利、法國、德國的病死率都存在差異，說明這個差異和人種的關系不大。是不是因為醫生的水平低？歐盟國家醫生接受的都是同一套體系的培訓，不可能德國的醫生水平特別高，法國的醫生水平特別低。影響病死率的惟一原因，是不同國家早期的醫療資源分配略有差異。目前整個歐洲抗疫跟中國存在的差異，在於他們隻要把疫情給阻擋住，而不是在幾個月內完全消滅掉。

抗擊新冠病毒可能會是一個持久戰。如果你打算徹底離開法國，從此“一刀兩斷”，那麼先回來再說。如果准備在法國繼續工作，現在法國70萬華裔隻有十幾個人感染，感染率是整個法國的幾十分之一，隻要把前期的經驗繼續保持下去，就會比較安全。

如果准備回國，先燒兩塊牛排吃了再說

問：除了少出門、出門加強防護、勤洗手等，還有哪些做法或食療方法可以提高自身免疫力，預防新冠病毒？比如網上有傳煮大蒜水、吃洋蔥等方法。

張文宏：要把家裡的冰箱塞得滿一點，減少出去的次數，任何食材都是很重要的，營養的均衡對我們極為重要。

我這裡的病房裡住了回國來的100多個感染的年輕人，有法國的、德國的、英國的……很多人回國時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戴好N95口罩，上飛機坐在那裡不動，不吃不喝，持續處於幾十個小時的微缺氧狀態，還在飛機場周轉，來到祖國偉大母親懷抱的時候，很多人一起落地,要等待海關檢疫，還要連續兩天周轉於機場、賓館。所以在入院第一天，很多病人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營養嚴重不充足。你要在路上帶一點食品，不是方便面、餅干，應該是牛肉干。蛋白質是你抵抗疾病的最重要的東西。勸告回國的同學，在路上要吃東西，把口罩摘下一會兒沒有關系，隻要你跟坐在你旁邊的兄弟姐妹不要同時摘下口罩。方便面、餅干這些高碳水化合物對我們抵抗疾病作用微乎其微。

留在寢室裡的同學，平時也要有足夠的蛋白質攝入，要喝足夠的牛奶，吃足夠的雞蛋，隔三差五要有一塊牛排。如果你准備回國了，今天晚上先燒兩塊牛排吃了再說。在路上就是飢寒交迫，這兩塊牛排也夠了，牛排、雞蛋、牛奶是我們抗疫的最好方法。呆在寢室裡的同學要出去的，起了個大早，路上沒什麼人，這個時候口罩都不需要戴，在電梯裡戴個口罩，出來把口罩拿掉，空氣裡不會有病毒，跑步、鍛煉身體，干什麼都是可以的。這次抗疫之戰，絕不是醫生一個人的行為，如果民眾做不好，抗疫是不會勝利的。大家悶在家裡，就是跟醫生一起在跟疾病作斗爭。世界上其他很多國家、地區在疾病的早期做不到這一點，你戴口罩，他要嘲笑你，你叫他不要活動，他也嘲笑你，等疾病暴發過了快速增長期，再採取這個方法，已經來不及了。

症狀輕微時，搞清楚不搞清楚就是那麼回事

問：法國目前仍不能對有症狀患者進行大規模檢測，假如出現一些症狀，如何進行自我判斷？怎樣區分普通感冒症狀和冠狀病毒的症狀？

張文宏：你沒辦法區別兩種疾病的差異。所有的呼吸道疾病感染的時候都有相同的症狀，發燒、咳嗽、全身酸痛。學過醫學的人也是區分不了的，除非做檢測或者做CT掃描。

在中國也不是隻要病人去了醫院就能做檢測，所有檢測都要符合一定的標准。輕症病人無論你生的是流感還是新冠和其他病毒性感染疾病，處理都是一致的。如果你不夠重，就呆在家裡，把口罩戴好，不要傳給周圍的人。然后在家裡不是喝粥，主要是多喝牛奶，多吃雞蛋。在所有病人生病的早期，如果沒有非常多的能量補給，我們是不足以在未來的7~10天把這個病毒給清除掉的。多喝水，做到能吃、能拉、能睡。如果體溫真的很高，吃一點感冒藥。如果每個人想檢就檢，就會造成檢測的擠兌，真正重症的病人想檢測卻排不上隊。不建議你在症狀非常輕微的時候非要去鬧個明白。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搞得很清楚的，搞清楚不搞清楚就是那麼回事。

外包裝扔掉就好，用酒精噴也是蠻費的

問：從超市買回家的東西，外包裝上病毒殘留風險高不高，有什麼消毒建議？比方噴稀釋酒精，或者放置72小時？

張文宏：按超市的東西出廠是通過機械包裝的，唯一的接觸風險，就是在超市裡有人把它打開、放在貨架時，有人感染新冠肺炎，他的手碰到了外包裝。這種風險非常之低。在干燥的環境裡，新冠病毒存在的時間比較短暫。在上海，人家快遞給我的話，我都毫不猶豫地拆開，但是建議你把拆開以后把外包裝扔掉，洗個手。買了牛肉干，可以把裡面所有的東西倒到准備的罐頭裡，把外包扔掉，這個做法類似於潔癖。是不是都要用酒精噴一遍？我個人覺得用酒精把外包裝全部噴一遍，也是蠻費的。但是你如果非要去噴，我也沒有意見，你去噴好了。但是這種噴，它的防病毒效率是極其低下的。

沒有social，就沒有感染

問：此前認為老年人、有基礎疾病的人更容易受感染，致死率更高。為什麼目前身體健康的未成年人和青年人感染和病死的概率也在上升？

張文宏：因為在新冠暴發以后，老年人就喜歡呆在家裡了。社交聚集是這次感染的主要原因。年輕人在社交，所以年輕人被感染。這個病毒的感染絕不會因為你年紀輕的、年紀老的而有所選擇。新冠病毒是第一次來到人類社會當中，誰對它都沒有免疫力，誰接觸到都要感染。

老年人和年輕人最大區別是，老年人生病以后重症的比例高，年輕人重症的比例低，感染率本身是一樣的。現在大多數是年輕人感染，重症的比例就在這裡面產生。沒有社交，就沒有感染。拜托大家，社交都停留在網絡上，保持社交距離，這是最有效的抗疫方法。誰能夠避免（社交）或者保持了社交距離，誰就不生病。

跟人吵架，1.5米不夠，唾沫可以噴到6米

問：是否在戶外保持1—1.5米就是安全距離，不用戴口罩？

張文宏：隔開1.5米，大多數是沒問題的。如果你跟人家吵架，大聲吵，吵到了天昏地暗，這個時候，1.5米都不夠，我估計這個距離得延長到5米甚至於6米，因為我們現在研究唾沫噴的最遠可以到6米。哪怕有1.5米，如果你進醫院、進大樓、進電梯，拜托你戴口罩。

好的不得了的時候，往往就是風險最高的時候

問：據說飛機每兩分鐘循環一次整機空氣，可以濾除絕大部分病菌。為什麼旅客做了最大強度的防護，還會發生航空器傳染？

張文宏：大部分人經過30個小時的飛行和轉機在機場落地，在檢疫取樣時篩查出來感染，你就會認為自己從飛機上得的，其實未必。病毒復制需要時間，很難判斷你是在飛機上得到，還是在其他地方得到的。如果飛機過濾不干淨，有氣溶膠在機艙裡形成，感染的就不是一個人，目前篩查出來頂多是兩三個人，從來沒有整個飛機都感染的。現在大家乘飛機都全身穿著太空服，戴著N95口罩，氣溶膠感染概率，有感染也是讓坐在你旁邊的兄弟感染的，就是你們兩個人有摘下口罩密切交談、覺得好得不得了的時候。好的不得了的時候，往往就是風險最高的時候。所以在乘飛機的時候，要防火防盜防隔壁鄰居。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兩個人講話，至少有一個人是戴口罩的，不許同時摘口罩吃飯。

戴不戴口罩，是文化差異，也是防疫效率問題

問：海內外在戴口罩的事情上，差異為什麼這麼大？

張文宏：第一是生活習慣的問題，東亞地區有些國家像日本等，在擁擠的城市裡，沒有疫情來的時候，他們也戴口罩，春季來了可能防過敏。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總是希望人少的時候聚攏在一起，人多的時候又希望能夠保持一定的距離。在歐洲，平時大家都是保持相當的距離的，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有非常好的社交距離，但在見面的時候反而是非常熱烈，一定要親吻禮，臉要碰一碰，一起吃飯要搞幾個小時，戴著口罩去做這些非常親密的社交是不能忍受的。

第二點，在德國一直人有人在討論戴不戴口罩，法國、美國也都是這麼討論的。他們認為戴口罩的效率太低。如果100萬人裡隻有10個人，意味著今天你出去，如果碰到10個人，會有萬分之一的患病概率。所以德國、美國只是給病人戴口罩，如果全美國的人都戴口罩，每天換兩到三次，一天就要10億個口罩。首先要保証病人、醫生有口罩戴，而不是讓每個人有口罩戴。

戴口罩在疫情防控效率比較低的時候，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選擇。如果疫情開始暴發，像美國現在出現了二十幾萬病例，一下子把戴口罩的防御效率給提高了，所以很多官員、科學家看法出現了一些轉變。今天大家所在的法國巴黎，我個人覺得現在就是戴口罩的理由越來越多。

很難區分中藥、西藥誰的作用大

問：很多地方採用了中醫藥來治療新冠肺炎，我們自己在預防疫情時，是否也能選用中醫藥呢？

張文宏：在這次疫情的防控過程中，中醫藥確實發揮了比較大的作用。我們的經驗就是中藥西藥大家一起用，可能會有所幫助，但到底是中藥的作用大一點，還是西藥的作用大一點，是很難區分的。

但哪怕是使用中藥，也要由有資質有經驗的中醫給出建議，而不是道聽途說，盲目地用中藥不足取。